2022年靈修札記:《詩篇》— 導言

黃厚基傳道

      《詩篇》,屬於希伯來聖經的智慧文學,是律法書化為人生智慧的展現。說不需要人教你怎麼讀沒錯,一拿上手,便愛上了它。但猶如任何的作品,越明白其堂奧,越能欣賞其中的美與含義,這可需要有人指導,或求教於前輩。比如說我們剛剛第一句話,詩篇乃智慧文學,一些人可能會問,為甚麼說是智慧文學呢?又為甚麼說是律法書的展現呢?它和律法書的關係是甚麼呢?若是如此,詩篇所求於讀者的,可能比你我起初所以為的,要多很多。若是按這個層次而言,或許讀詩篇便有所學,有所教了。

第一和第二篇

      詩篇前後共一百五十篇,在現有舊約正典中,編譯者把它分為五卷(卷一:詩1–41;卷二:詩42–72;卷三:詩73–89;卷四:詩90–106;卷五:詩107–150),使人聯想起摩西五經,即律法書。事實上,第一篇開宗明義便提到「唯喜愛耶和華的律法,這人便為有福」。再者,不論是以色列民之全體,或是個人,兩者是分不開的;上帝是以色列的王,也是個人生命的主,這乃是第二篇的主題。兩首詩篇也成為全書的母題,在各人生處境中皆然,以它為生命的指引和綱領,乃為智慧人生之基礎。所以,與其說詩篇一和二是卷一的一部分,倒不如說它們是全書的引言,和詩146-150篇的哈利路亞(讚美耶和華)詩遙遙相對。人生行至終末,從看山是山,到看山不是山,再到看山仍是山,因此認識了耶和華上帝的公義信實慈愛和恩典的你我,豈不也和以色列上帝的子民一樣,歡欣讚美祂。

大衛的詩

      人生,千百種際遇、處境,詩篇中「大衛的詩」(詩3-41; 51-72; 138-145)可以說承載了最後個人的遭遇起伏。雖然作為王,大衛另一個身分是上帝的僕人。舊約以色列之作為上帝子民,整體而言,被視為上帝的僕人(賽四九3);但同樣的,王也被視為上帝的僕人。在個人的層面,每一個遭遇,不論是面對仇敵的譏笑、嘲諷、怒罵、陷害、誣蔑,或經歷上帝的安慰和拯救,詩人內心的獨白並與上帝的對話,自貶與控訴,咒詛敵人以致咒詛自己的出身,自艾自憐或向上帝發出抗議,再與每一個讀者的生命與心境,藉著閱讀結為一體。詩人的我,成了讀者的我,詩人的祢成為讀者禱告中的祢。所以,在這層面上,讀詩篇不必人教。

上行之詩:靈程之路

      和大衛的詩相映成趣的是「上行之詩」(詩120-134)。一般可以視之為被擄回歸的暗喻,從被擄之地回歸錫安城(耶路撒冷城)舉步維艱,但每一步都追憶過去,何以淪落他邦;如今歌聲與步履,亦步亦趨,唱頌著耶和華的信實。另也可視為上帝的子民從以色列各處向聖城進發,要來到聖殿敬拜。其實,人生中我們都有一再的需要,來到上帝的面前,在追憶和回歸中記念上帝的恩典。新約裏說,我們(基督的身體)就是聖靈的殿,我們的身體亦可用作同樣類比。回歸內心,省察內心;凝視基督的身體,把個人、把教會群體一而再、再而三的回歸祂的心意中,祂的國度中,彰顯祂的義和祂的榮美,這或許未嘗不是上行之詩給予我們的信仰想像。

      不過,話說回頭,給我們設下一種回歸上帝的路徑的,不只是上行之詩。其實每一首詩都有這一個其內部的結構,比如從「我」出發,表達詩人的苦況,那可以是被人攻擊、個人的罪、被陷於困境、對上帝的旨意感到困惑、對不公的憤恨等等,然後內容轉向上帝的公義、信實、恩典、慈愛、憐憫、祂的看見、祂的能力、創造、威嚴等。這個轉向可以表達出詩人心境的轉向,也可以因著禱告,在向上帝傾訴之後的自然轉變,即是上帝的靈在詩人心中動了工,於是這一些對上帝的認定變成了詩人的(屬靈)知識,更體驗、認識這位上帝,最後以感謝讚美結束,或甚至呼籲眾民來加入這讚頌的行列。上帝的子民時時誦讀詩篇,久而久之便養成一種心靈的習慣,禱告的心境也和詩人同步,無形中便被塑造了。

以上帝為稱號的詩

      說到上帝,全書有四十五篇以「上帝」而非以「耶和華」為稱號(詩42-83)。舊約學者一早已發現這兩個稱號,有時分別出現,有時一併出現。一般認為「上帝」(或神)反映著一個更普遍的神觀,泛見於舊約聖經的古代世界,即古近東。編輯者把這一輯的詩篇編入,反映著這樣的信仰傳統融入以色列信仰傳統的血脈中。

彌賽亞詩篇

      再回到詩篇第二篇,其焦點是王,是彌賽亞詩的第一首(其他包括詩22, 69, 72, 100等等)。彌賽亞意思是受膏者,大衛王是這受膏者的原型,也是後世以色列被擄回歸群體的集體想像,裝載著他們對上帝應許的確認和對上帝所賜土地、王國和揀選聖約的確定。不過,這受膏者的含義,早在撒母耳記(俗稱申命記學派)裏已被塑造為一個指向上帝才是真正的以色列民的王,即上帝子民的王。因此,在人間的彌賽亞之餘,總有先知的存在,代表著上帝的心,即真正的妥拉(Torah)精神的出口,用以平衡、監察那代表權力的受膏君王。這樣的神學:受膏君王、耶和華是王以及律法的結合體,一再穿梭於詩篇全書。再者,彌賽亞原型的代表:大衛王,在詩篇中常表現出顛沛流離、受苦負罪的形象,充分表現出一種「以利亞與我們是同樣性情的人」(雅五17)的神學,事實上保羅(和巴拿巴)也是如此告訴路司得城的人說:「我們也是人,性情和你們一樣」(徒十四15b)。

受膏君王與耶路撒冷為中心的敬拜

      再回到受膏君王的意象,它裏頭反映著以耶路撒冷(錫安)為焦點的宗教理想。在現實中,耶路撒冷也成了以色列地和全民宗教信仰的中心。聖殿便是這信仰的核心。我們從舊約歷史書裏,尤其是歷代志上下更明顯看見這一點。不過,值得留意的是,歷代志是回歸時期的作品,它對歷史的回顧與再塑,有一個藉歷史敘事重塑猶大的後裔大衛之王權正當性的目的,在波斯時代建構全民一體性,有一定的凝聚作用。正是這樣的一個以耶路撒冷並其中的聖殿為敬拜中心的神學(須知回歸時期也是重建聖殿的時期),也反映在聖殿祭祀活動中不可或缺的詩歌敬拜(其中包括唱歌班和樂手),我們看見詩篇全書裏除了一前一後(除了第一和第二及最後的哈利路亞詩之外)的大衛的詩和上行之詩,最中間除了有那些以上帝為稱號的詩篇外(這些詩與其他類別的詩有重疊),夾於兩脅的是可拉後裔的詩和亞薩的詩。

詩篇的分類和分佈

作為引言的兩首詩詩1, 2
大衛的詩詩3-41; 51-72; 138-145
可拉後裔的詩詩42-49
以上帝為稱號(而非耶和華)的詩詩42-83
大衛的詩詩51-72,86
亞薩之詩詩73-83
可拉後裔的詩詩84-85, 87-88
上行之詩詩120-134
大衛的詩詩138-145
作為結尾的五首詩:哈利路亞詩詩146-150

另詩135可以稱為一般的詩篇,詩136是群體的感恩詩,而詩137則是群體的哀歌。[1]

可拉後裔的詩

      乍看之下,稍為熟悉聖經的信徒可能會想起民數記裏所記載利未的後裔可拉,曾率領以色列中二百五十個領袖聚集攻擊摩西和亞倫,不服他們的帶領。事件最後,耶和華確定摩西和亞倫是祂所揀選和膏立的(參民十六,廿六)。學界一般認為摩西五經最後成書是在回歸時期,而民數記在五經之內。可是,除了民數記以外,舊約中另一卷較多提到可拉的是歷代志,主要是提到他們的後裔。我們知道歷代志肯定是回歸時期的作品。這樣一來,我們便有兩種並列的聲音,一者是民數記對於可拉的否定,一者是歷代志看似為他的後裔作出平反、予以肯定。我們至少可以想像他們在所羅巴伯的時代參與聖殿祭祀和敬拜的角色。此處,詩篇中可拉後裔的詩(詩42-49, 84-85, 87-88),同樣反映著這一番的肯定。

亞薩的詩

       最後是居於中間的亞薩的詩(詩73-83)。亞薩和耶杜頓(出現於詩39, 62和77)同樣是聖殿中唱歌班的領袖(參代上廿五1,代下五12)。「唱歌」(代上廿五1),原文是nᵉbiʾim,即「說預言」的意思。我們從舊約語境說,可以指心中承載上帝的情意並律法書的教導,而受感說話的意思。

結語

      今天,讓我們每一天藉著詩人與上帝的對話,使我們同樣也與上帝發聲的對話。若詩人的言詞,是一種的受感說話,願我們也受感說話。從前我們獨言獨語,從前我們言語空洞,反映的只是此世的空虛。如今,藉著詩篇的話,被上帝的性情和祂的律法充盈和洗滌,我們的生命不知不覺便被祂培育了。

[1] Walter Brueggemann and William H. Bellinger Jr, Psalm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4), 3, 11–12.